2009年4月25日 星期六

撒烏瓦知遊學記(五)──寫在家園消失的兩個月後

于欣可

都市原住民後援會成員;台大城鄉所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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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一、部落住屋的營造充滿彈性,建材使用多樣,表現了住屋營造者對空間品質的敏感。




縣政府拆房子前,我有機會來到部落,部落裡的人有好些已經把房子給自己拆了,說是要保護建材,害怕如同三鶯部落被拆一般,讓怪手在那個稱為家的材料上來回壓碾。



不過大部分人家裡還沒有自己先拆,我能夠見到這個還沒有拆的家園,並且!所有學建築或空間相關專業的人,都應該來好好看一看他們如何利用簡陋的材料(甚至稱不上是建材),營造一種充滿自明性的人居環境,哪裡是門,哪裡該種樹,哪裡是社區通道,哪裡該是菜園,都以一種有機卻不雜亂的方式生長出來雖說是有機生長,但長出來的位置與大小卻像是一種了然於胸的規劃,像是一種看不見卻井然有序的網子,把各種空間環境品質,元素給建立起各種關係。我無意鄉愁,但如果說真的有某種空間品質謂之生態建築、社區建築,那這裡必定是一個起點。



這原來是他們過去還是孩子的時候跟原鄉部落長輩學習到的營造方法,來到都市求生存後,花了將近三十年,在大漢溪的河階地上,他們利用平坦的地形從最早的taluan(打陸岸,工寮)慢慢發展成lumah(家屋),整個部落發展扣連了阿美族人被迫離開原鄉北上求生的辛酸史,也見證了台灣都市擴張的,也見證了台灣的劇烈都市擴張,更是對台灣在特殊的歷史情境中如何缺乏具有前瞻性的住宅政策作嚴重的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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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二、部落內巷環境,說明了家戶間緊密的空間社會關係,許多社區想要營造這樣的關係,卻忽略了這種空間關係其實來自於人與人的社會關係,空間只是其表現形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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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三、部落長者舉牌抗議:長者的表情訴說著她的無奈,經營了三十年的河畔家屋被拆,有誰不會難過呢?年紀這麼大還面臨流離失所的情況,絕非是政府一句『佔用行水區違建』拆除就可以說明的,政府把河川生態系統破壞,這生態系統裡包括與水共生的阿美族人,但他們寧願把一切河川水泥化,以後,大漢溪不再是人們記憶中的河川了,只是一條用水泥圍起來的人工大排水道。






拆除那天,除了縣政府、當地警察與怪手司機外,沒有人知道會在那一天拆除部落,尤其是前一天在行政院門口才見到了原民會副主委,當大家以為會重啟談判之時,縣政府卻是好像黑道行徑一樣,先下手為強的把所有部落房子給拆了,留下一臉錯愕的、難過悲傷跟憤怒的沒有家可歸的人。



那是個寒冷的冬天,沒有遮風避雨的房子,他們住在河濱公園的涼亭裡,各界幫忙提供了簡單的帳棚,成為了新的暫時的家園,涼亭的穹頂無法遮風避雨,只能稍稍以其支架搭起簡陋帆布。路過的人客跟單車客以為是在公園露營,滿臉興奮之情好奇走過,沒有任何觀看別人焦慮與難過所引起的不安。



『我們重建的決心不變!』,部落老人們開始提醒著外來者也提醒自己,終究還是要有個像樣的家,住在帳棚裡面能住多久呢?我很佩服他們,在談重建的時候,是一種了然於胸的態度,雖然談到拆除還是十分的氣憤、無奈跟難過悲傷等多種情緒混雜尚未能理的清楚,但我知道,他們不會被擊倒。



離開前陪一位部落老人散步,部落老人停在廢墟前,指著那個橫躺在廢墟裡的櫃子說:『那是我的家,是我的家俱啊!怎麼會這個樣子!』他把櫃子抽屜打開,告訴我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他的家,抽屜裡的東西他也不拿了,就這樣放著吧!重建的時候我要再用這個櫃子當家俱。語畢,他開始哭了,開始急了,怕我感受不到他的難過,聽不懂他因為太激動而無法語言的言語,我從來沒有親身的感受到一個人在我面前的情緒翻騰,使我回家的路上好久無法清醒,一直停留在老人眼淚崩潰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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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四、刑警嚴密監控著帶著抗議標語來參加『縣府拆後說明會』的族人,這件事情看起來是個地方事件,再尋常不過,但其實牽扯出來都市原住民長年於都市邊緣生活、遭打壓以及抗爭的不斷上演的問題。




都市原住民後援會

<撒烏瓦知遊學記>系列文章:


撒烏瓦知遊學記(一)──我們圍著火爐唱歌

撒烏瓦知遊學記(二)──古拉斯的眼淚:一個底層勞工的沉痛控訴

撒烏瓦知遊學記(三)──阿美娃娃回家了!

撒烏瓦知遊學記(四)──當我們圍著火堆學著阿美語

撒烏瓦知遊學記(五)──寫在家園消失的兩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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